雾散“雾都”

摘要：近年来，中国电子烟行业蓬勃发展，出口规模逐年增大，但最新数据显示，印尼已超越其他国家，成为仅次于中国的第二大电子烟出口国。中国电子烟产业链正集群式迁往印尼，巴淡岛成为重要生产基地。中国商人们在东南亚寻找新市场，特别是印尼，以复制成功经验。印尼的优势包括劳动力成本低、关税优惠等。一些电子烟商家选择在东南亚建厂，部分是为满足海外客户需求，部分是应对地方保护主义和关税增加的挑战。越南和柬埔寨等东南亚国家成为备份工厂所在地。东南亚的电子烟供应链虽待完善，但中国电子烟企业在该地区的投资已成定局。整体而言，新兴市场的发展和中国企业的产业能力优势为电子烟产业提供新机遇。

情况正在起变化。

近年来，我国电子烟行业蓬勃发展，出口规模不断加大，出口总额在2022年预计达到1867亿元，同比增长35%。在2020年，出口规模达到494亿人民币，较上年同比增长180%；2021年，出口规模达到1383亿人民币，较上年同比增长180%。（数据来源：中国电子商会电子烟专业委员会/深圳两个至上科技有限公司联合出品的《2022年电子烟产业出口蓝皮书》）

长期以来，中国深圳一直被视为全球电子烟供应链和制造业的中心，这一观点在全球电子烟行业已得到广泛认可，深圳也因此被称为全球“雾都”，有人戏称宝安沙井的空气中都是甜蜜的味道。

   然而，根据美国贸易委员会公布的2023年6月的数据显示，2023年上半年，美国从中国进口的电子烟仅为63.7%，来自印度尼西亚（以下简称“印尼”）的电子烟则占据了其超过35%的份额。这意味着印尼已经超越其他国家，成为仅次于中国的第二大电子烟出口国。

发生了什么？

数据来源：美国贸易委员会

一、出海印尼

近两年，中国电子烟产业链正集群式迁往印尼。

巴淡岛，马六甲海峡的最大岛屿，与新加坡隔海相望。它是印尼主要港口之一，也是东南亚线航的重要港口，在这里，平均每天的集装箱吞吐量逼近2700个，未来还有望提升至每年100万个。

在离港口15公里的工业园里，正排坐成一条条滚动的流水线工人，他们依次向组装好的储油棉里注入烟油、封存，当把烟嘴倒插在类似压缩机的吸气口上，烟嘴吐出白雾时，一支电子烟的组装就完成了。

这条始于中国的电子烟贸易路线，将巴淡岛的港口和工厂也纳入其中，让这里变得异常繁忙。

满载着锂电池、储油棉和发热丝的集装箱货轮，从深圳出发一路南行，途经马六甲海峡停到巴淡岛港口，再用货车运进工业园。很快，这些配件被组装为成品，然后运回港口，再经马六甲海峡，送往全世界8200万电子烟用户的所在地。

而这条贸易路线背后的操盘者正是中国商人们，当他们的身影出现在印尼，这个国家也被赋予了不一样的商业色彩。而过去，他们则主要活跃在深圳、东莞及其周边，掌握着全球近九成的电子烟产能。

精明的中国商人们正向东南亚涌入，试图在新市场复制曾经的成功。

淘金浪潮不断高涨，而电子烟产业的变迁，也是这股浪潮的一部分。电子烟出海印尼的故事或许是中国企业出海东南亚的一个小小缩影。

印尼是东南亚最大的经济体，2022年GDP接近1.32万亿美元。不久前，印尼总统就曾放出豪言：到2045年，印尼GDP能位居全球前5，进入发达国家之列！

印尼有超过2.7亿人口，为世界第四人口大国，更是海外华人最多的国家。同时有7000多万烟民，还是东南亚唯一允许利用电视等媒体发布烟草广告的国家。习惯开放式电子烟（烟油可多次自行注入）的印尼人，已实现烟油自给。

而巴淡岛则是印尼最重要的电子烟生产基地之一，也是中国商人云集之地。美深威、蜂窝工场和VTV等中国老牌电子烟代工厂，都已在巴淡岛建成新工厂。

此外，印尼东爪哇省下的玛琅市是印尼的另一个电子烟生产基地，距离巴淡岛约两千多公里。全球最大的电子烟设备制造商思摩尔就坐落在这儿，掌控着全球近23%的电子烟设备产能，而思摩尔总部就位于深圳宝安。

2022年7月，思摩尔将全球第14座工厂建立在印尼玛琅市，占地约6公顷，拥有16条生产线，每条线每小时就能生产7200颗电子烟烟弹。据统计，思摩尔玛琅工厂年产值约达8.6亿美元。

不仅巴淡岛、印尼的泗水，雅加达，唐格朗都已建起电子烟工厂。

成本日益上涨，中国供应链不稳定，强势的海外品牌强迫头部代工厂在税收、劳动力成本更低的第三方国家增设工厂等，这使得中国电子烟代工厂纷纷将目标瞄准了印尼。

除了劳动力便宜，印尼的另一个优势是关税。美国对一部分发自印尼的货物免征关税，或按较低税率征税，其中就包括电子烟。

上世纪七八十年代，印尼政府意识到巴淡岛的战略地位，开始着手将其打造成工业、商业以及旅游业中心。1978年，巴淡岛被设为保税区，享受免征进出口关税、消费税等优惠政策。

1978年，一家叫做“太平手袋厂”的来料加工企业出现在东莞县，标志着深圳、东莞正式步入“三来一补”的加工贸易时代。很快耐克、阿迪、以及苹果也将代工厂迁入深圳，深圳世界工厂的名头由此打响。

而如今，印尼正复制深圳经验，试图成为新的世界工厂。随着电子烟品牌、代工厂、香精香料商乃至外包装制造商等中国电子烟上下游企业出现在印尼，来自中国的储油棉、锂电池也将不断运抵，并进行最后的组装。

中国电子烟企业在印尼的投资是出海东南亚的一个缩影，有越来越多的电子烟产业正在逐渐转往东南亚其他国家和地区，如马来西亚、越南、老挝等等。

尽管“脱钩断链”“去风险”“友岸朋友圈”等变数对全球化构成了严峻挑战，但“新兴市场的发展红利+中国企业的产业能力优势”也在形成新机遇、新热土、新亮点。

二、“备份”东南亚

有一些电子烟商家选择东南亚建厂，并非全部出自本意。

一方面深圳和东莞的电子烟代工厂大多为国际品牌代工，多年来，面临激烈的竞争，代工厂在与品牌方的谈判中常居弱势。有海外客户要求：“我们可能不得不跟中国的供应链做一些切割，你一定要在中国以外的地方有生产能力。”甚至，安全性的需求超过了性价比。海外客户提出的东南亚就成为了 “备份”工厂所在地。

还有一定普遍性的行业形势背景。比如，有电子烟厂商决定在东南亚投资产品制造，直接原因是美国把中国出口的电子烟关税，额外增加25%。

这一情况主要凸显了全球贸易中的地方保护主义抬头，使得不少外贸出口型行业只能寻求海外解决方案。

能够担得上“备份经济”所在地的，非东南亚国家莫属。据2022年的一项研究数据显示：东南亚各国未来10年经济的平均增长率仍然将达到4%—5%，使其成为全球经济增长最快的地区。

其中，越南是佼佼者，除了GDP增长率处于最前列，2022年跑出来了8.02%的亚太地区最高水平，且在历史传统、政治体制、经济社会文化、劳动力特点等方面，都与中国更具相似性。以及可以满足中国劳动力市场所缺乏的新生劳动力：2021年，越南总和出生率为 2.11，而中国只有1.3。

可作为佐证的是，据越南计划与投资部的统计数据，自2018年1月初至2023年4月20日，外国投资者在越南注册投资资本达约1800亿美元，相当于越南35年来引进外资总额的40.3%。其中新加坡、中国、日本、韩国扮演着举足轻重的角色。

应该说，“备份经济”有一定的形势所迫的因素，并不完全意味中国企业家们因此扎根海外。但后者似乎更应该被重视。比如，没有什么比在三四十年前投资中国更大的投资机会。而东南亚地区会不会是下一个中国呢？

举例来说，中国的“一带一路”发展倡议，自2013年提出，已对沿线145个国家、32个国际组织直接投资累计1613亿美元，迎来第一个十年。中国与全球化智库主任、国务院参事王辉耀曾表示，东南亚是“一带一路”最重要的重心所在。数据显示，2022年，参与“一带一路”倡议的东南亚沿线国家得到的中国投资同比增长了151%，建设项目增长76%。

今年以来，由国家领导人曾提出的“地瓜理论”作为国内企业走向海外发展的理论支撑逐步在浙江等制造业中心地区形成共识，意为在当前纷繁复杂的国际贸易环境中，为进一步生存发展，企业应勇于跳出所在地的环境局限，从外部寻找解决的途径和方法，着眼于长期发展。比如“跳出中国，发展中国”。

“越南相对其他东南亚国家工业基础更完善，相当于15年前的中国”，并表示“这个国家挺有冲劲和朝气”。

今年上半年，越南吸引外资注册资本总额达134.3亿美元，仅较去年同期下降4.3%。此外，实际到位资金达102亿美元，同比增长0.5%。

此外，2023年上半年越南外资注册资本结构中，新批项目的注册资本大幅增长31.3%，超过64.9亿美元，通过合资、参股等方式投资资金超过40亿美元，同比增长了76.8%。

越南人力成本低于中国，在三四百美金，但当地缺乏供应链支持，原材料还是从国外买（成本是国内的1.3倍），加上土地成本较高，以及工人还不够熟练等因素，综合成本并没有明显降低。所以，他认为“关税少于25%的行业，在国内生产还是有优势的”。

另一国家柬埔寨的国家体制与中越不同，是君主立宪制国家，但它如今是东南亚乃至全球经济发展较为迅速的国家，去年及今年预计的GDP增长率在5%—6%，有亚洲经济“新虎”之称，也被不少中资企业视为东南亚的“价值洼地”。

与之形成呼应的是，近几年，大批中国人前往柬埔寨的新兴特区西港淘金，使得西港带有了几分深圳开发早期的热闹色彩。目前，西哈努克省的人均年收入已达到4180美元，在柬埔寨各省中位居第一，是柬埔寨全国平均水平的两倍以上。此外，在政治经济关系方面，中柬关系相当铁。比如，中国是柬埔寨最大的外资来源国，当地制造业也以中资企业为主体。

正处于农业国向工业国大跨步迈进关键时期的柬埔寨，已经承建了大量国内转移产业。

人们经常说，柬埔寨的发展程度比中国差了二十年，越南比中国差了十年左右。不论是否准确，但都肯定它们是我们的过去。所以，这也是一次回溯历史之旅。看到它们，或许也能看到我们的历史，而回溯历史必将更利于思考我们的未来。

三、出海成定局

相比深圳，东南亚的电子烟供应链仍待完善，但是产业链的转移是一个动态过程。

最先跟随组装环节外溢的，就是烟油。当思摩尔代工厂首次出现在印尼时，至少有5家为它提供烟油、塑胶等原材料的企业也跟了过去。

东南亚出具的原产地证，对中国商家有极大的吸引力，尤其对注重关税合规的头部代工厂更为诱惑。

美国是世界上最大的电子烟消费国，消费着中国每年出口电子烟58%的份额。从中国出口到美国的电子烟，在关税上并不优势，甚至比东南亚等地高出20%不止。

2018年4月，美国发布了对中国加征关税的商品清单，对第一批包含340亿美元的商品，在当年7月开始加征25%关税，其中就包含电子烟。这导致关税由原先的6.5%一下抬升到31.5%。

实际上，在关税加征后，中国商家为避开繁重税收，早期会先将产品运往三方国家，在保税区更换货柜取得原产地证后再运往美国，以便规避加征的25%关税。

不过，现今，美国海关往往会严查原材料的采购、付款以及海关过关等记录，若涉及海外建厂，他们也会要求企业出示当地工人的名单以及工资单，必要时海关甚至会开赴当地调研。

所以原产地证的获取未来在东南亚厂商也会更加规范化。

除此之外，国内新政规定获得生产许可证的企业涉及尼古丁、烟油以及电子烟成品的交易，都必须在指定的交易平台进行。未取得生产许可证企业，要么从事前端配件加工，组装半成品工作，要么只有一条路，出海；已经取得许可证企业，也必须把出海作为一个备选，保持供应链的稳定。

远在印尼巴淡岛，某个电子烟园区门口，刚卸完货的卡车正准备驶回码头，车轮用力转动，与地面摩擦扬起一片飞尘。飞扬起的尘土正影响着电子烟品牌的出海命运。

远在美国的零售终端，电子烟产品的包装盒上印有的“Made in Indonesia”越来越多。

“雾都”上空，雾渐渐消散。

原文始发于微信公众号（雾影智库）：雾散“雾都”